我爸到医院时，我妈已经进了抢救室。二姑赶到前，医生已经交代过情况。据她说，我爸坐在等候椅上，眼眶像充了血，什么都不说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我二姑回忆，我妈从抢救室跑了出来，她的秋裤上有一片一片已经干透了的暗红的血。
她看见我爸，死命抓着我爸的胳膊让带她回家，我妈口中一直在重复：你带我回家，咱的小孩儿很好，我能感觉到，他今天还踢我了……
二姑说我爸流泪了，他紧紧地箍住我妈，和她说，让她听医生的，孩子还会有的，让她先照顾好自己。我心想，这就是我爸，永远都在为了未来考虑。
我妈应该是被“巨浪”淹没了。她流着泪摇头，握紧拳头捶我爸，薅我爸的头发，口中祈求着带她回家。
二姑记得很清楚，我爸当天回家跪在我奶奶面前，任我奶奶拿着棒槌打他，哭着说：你怎么能让小云…我可怜的娃…
我想象不到刚二十出头的爸爸在那样的情况下是个什么样子…如果可以的话，我想抱抱他。
第二天中午我妈才醒来，无论我爸怎么和她交谈，我妈都不搭理他，只剩下那双空洞的眼睛，潸然泪下。
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，那期间，我二姑经常去我家照顾我妈和奶奶，生怕有个什么情况。
直到一天晚上，我妈被噩梦惊醒，喊着我的孩儿怎么怎么样，她放声恸哭。那之后他俩的关系才有所好转。
后来我出生了。
我爸特别高兴，比当时更甚。我爸可以不爱任何人，但是他爱自己的孩子。
不过我妈怎么没有了那份喜悦？从我记事以来，她不像我所见到的其他妈妈对自己孩子一般，她倒像充当了“爸爸”这一角色，严厉的叫骂让我讨厌又害怕。
我基本上是奶奶拉扯大的，那时她老人家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。我妈自己都说她工作调不过来，除去我吃母乳的前几个月，我很早就开始喝奶粉了，因为她不下奶。
奶奶说我模样俊俏，长得更像我爸，从小就是，倒是遗传了我妈的白皮肤和双眼皮。声音却是奇怪，我爸曾说我啼哭的时候，声音细长，到最后声音会拐个弯，像小猫叫一样。
我一男生，倒不是有什么不妥，就是有人会调侃我像个女娃。这让我妈看我的眼神更加厌恶，那其中的情绪复杂，让我一度看不懂，我也不想懂，何必呢？
我倒是觉得这方便了我和我爸培养感情，谁让我妈不同我好生说话，撒娇哭闹的活只能冲着我爸来。
我妈可能在怀念她那可怜的未来到人世间的孩子，她每天看着我是在埋怨我么？所以才对我的态度很矛盾。
我直觉我妈不喜欢女孩儿，并非恶意揣测，因为她对她的侄子比侄女好不止一倍，各方面的。大抵是因为我常被同乡人调侃像女娃，我妈有那么几分讨厌我，至少谈不上喜欢。
约是我妈表现得过于明显，我爸不止一次与她谈过这件事，或多或少，我都能感觉到。他们因为我的事情吵架以后，我妈总能对我好上那么两天，之后便一如往常。比女士们来月事的时间还要短，想到这种比喻，不知道谁更惨。